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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信華 - 新宜蘭人

    從大學借調到縣政府工作,是一件非常難得的機緣。對視野的擴充,對生命的歷練,變成人生當中記憶深刻的一段。這是值得感恩的。

    希望未來還有不同的工作機會。

    一般正常人沒有工作,除了經濟壓力很大之外,也會非常的無聊,之所以為人的本質也會被扭曲。

    在今天的社會中,日復一日的工作其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。講求效率的前提下,很多事情早已被制式化。很多人比較大的問題是,為了工作而工作,而不是為了自己而工作。這是一件非常無奈的事情。

    在龐大的生活壓力下,穩定的工作似乎已經成為很多人的唯一目標。我們的家庭和學校所給的似乎也是這個觀念。這裡是在有工作能力並且有轉換工作能力的前提下, 談談工作本身對於生命的限制。對於很多無奈的芸芸眾生,畢竟還是表達鼓勵。

 

    在學業告一段落之後,每一個人終究會有一個工作。以前我唸書的時代,現在應該也是,考上醫科似乎都被列為首要目標。後來進了社會,也常常聽到,當公務員不錯。因為這兩個職業都很穩定,薪水也不錯,似乎一輩子做這個職業就沒問題了。

甚至有些學生走上這一條路,都是父母已經安排好的。學生只要努力唸書,自然而然就變成這樣。

當然,為了要達成這個目標,還是要付出代價的。付出代價不要緊,有位醫生有一天猛然回頭一看,奇怪,我怎麼在當醫生。

    醫生、公務員或科技新貴在某個社會,也是社會地位的表徵。有了這個社會地位,要離開做別的工作,還真的不容易。你的社會網絡因此也相當固定,社會資源和光榮感要是一夕之間不見,很多人還適應不了。

最近這幾年,包括英國和澳洲,大台北都會區的各階層中壯精英,有將近四成希望離開城市和原有的工作。他們要搬到比較鄉村,步調比較緩慢的地方工作和生活。他們在城市裡所承受的壓力太大,在工作上也不容易突破。

在宜蘭縣政府上班的時候,也碰到一些這樣的人。他們的確是社會的精英,有很多不錯的見解。在宜蘭,開民宿或經營有機農業是他們想要嘗試的。看起來,他們對於過去的工作和社會地位似乎是可以忘懷。當然他們是有些積蓄。

我相當喜歡跟他們聊聊天。因為他們的生活感觸的確比別人多,生命力也比一般人強。相對上,他們對新的工作是相當投入的,其實也很有創意。但更重要的是,他們知道新工作不一定會成功。這是有勇氣的。

    社會上的大部分人都是依賴一個固定的工作,這也是不得已,需要維持基本的生活,當然還要養家活口。其實我也是這樣,從德國回國教書,一晃就已經十幾年了。再不知不覺過一二十年,居然可以退休了。去年碰到我的小學老師,畢業的時候,她才剛大學畢業,現在她已經五十幾歲,再過不久就可以退休了。

    有一個穩定的工作,看起來才可以好好照顧家庭,也才可以規劃人生的其他事情。日復一日的生活,另一個事實是我們也根深蒂固依賴這個工作了。我們的生命其實是限縮在這裡的。

    更何況,今天的社會已經有了非常不一樣的工作型態。

    很多人會面臨轉換工作的壓力。

    現在公司的平均壽命已經越來越短。聽說在全球,中型的公司大概有十年的壽命。甚至我們羨慕的企業執行長,CEO,平均壽命也只有五至七年。什麼是退休?

以前我們的想法是在一個固定崗位上,工作到六十五歲就可以退休了。

現在台灣平均退休年齡大概是五十四點九歲。男女平均壽命不一,再平均大概八十歲。還有二十五年的時間。還真的蠻長的。

退休的定義可能又不一樣了。

以前農村社會中,工作場所就在家庭,其實沒什麼退不退休的。現在假如我們上班的公司壽命也不長,在那公司做到六十五歲退休,似乎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。如果你在一個公司工作了十年,公司轉型或關閉了,你當然在那公司就退休了,但是你可能只有三十幾歲。現在退休的年齡不斷年輕化,而且可能退休好幾次。

一起有關的是,老人的意義也不一樣了。以前所謂的老人其實也就是工作到退休的六十五歲。現在可能提早退休,而且到往生還有一大段歲月。什麼是老人,在今天的社會中已經發生劇烈的改變。以前我們常說,到老的時候要做什麼,現在真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老的。整個人生規劃有新的空間,其實工作的意義也應該跟著轉變。

    先說明公司型態的確不一樣。

我們大部分人工作在城市裡,當然鄉村也有著傳統的產業,但畢竟是越來越多人從鄉村到城市裡生活。城市化的生活表現一個新穎的經濟生活,特別是新穎的工作與公司型態。在美國管理大師杜拉克(P. F. Drucker)的看法中,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末,它有一些根本的改變。

    以前資本主義剛開始發展的時候,員工與老闆基本上是主僕的關係。員工出賣自己的體力,老闆儘量增長工廠運作的時間。現在員工也提供資本,本身具有夥伴的性質。只不過員工提供的是關於知識的資本,老闆主要提供的就是金錢。這是一個知識經濟的時代,有時候老闆不得不依賴員工。

    另外,以前大多數員工為公司專職工作。現在可能大部分員工仍然是這樣,但是越來越多的人不是專職員工,而是兼職人員、臨時人員、顧問或包商。

    現在大家都知道,公司在生產一個產品時,公司的中樞只是負責研發或者全球的整體管理。產品的各個零件可能在不同的國家生產,公司在那裡也有工廠,那裡的資源和勞力比較便宜。市場大的地方,公司就在那裡設行銷中心。另外一方面,一個公司現在可能跟其他公司進行合作,在不同領域中互相地支援與合作。這些公司以前是互相競爭的。這種情況在十九世紀的時候並不是這樣,一個公司在一個地方包辦了一切。現在的獨門科技已經越來越少了。

    最後的一個現象是,以前客戶在市場中拿不到關於產品和服務的資訊。一切資訊都掌握在製造商手中。客戶現在擁有資訊。擁有資訊就是擁有權力,權力因而轉移到客戶手中。

    公司這樣的發展路線,到二十一世紀時,可以說是逐漸地加劇。公司的平均壽命逐漸地縮短,它的組織也不斷地在改造當中。而這種種都直接衝擊到就業型態的改變,其實也是整體生活方式的改變。休閒時間的增加,非典型就業形式的發展,以及多元專長的需求等等都改變人們生活的節奏。

    杜拉克說明了員工在公司之中,其實自主性是比以前強的。如果員工對這樣的工作是有成就感的,並且對生命也是一種充實,那只做這一份工作是一件相當幸福的事情。但這另一面向是,工作也是充滿挑戰的,它的競爭也比以前強。並且工作不像以前那麼穩定。

    這是一個充滿可能性的年代,也是一個不穩定的年代。

    在地方政府每次的就業媒合業務中,我們仍然可以看到,大家要的其實只是一份可以糊口養家的工作。負起人民的這種工作權,也是政府的職責。台灣並不像歐洲國家一樣,有高度的失業救助。其實這裡有一個世界觀的根本差異。

    我們要問,社會或政府存在的理由是什麼?追根究底,就是當人民生活已經失去人的尊嚴時,社會和政府的存在必須面臨嚴肅的批判。人失去做人的尊嚴,它的面向有很多,不同時代的課題還不一樣。沒有選舉權可能也是一種。

但我同意德國哲學家與社會學家馬克思(K. Marx)的看法。人是勞動的動物。在任何社會中,人沒有正常勞動的機會,不是自己不勞動,而是社會不給他這個機會時,人的尊嚴將根本的被扭曲。所以大部分歐洲國家,特別是中北歐國家,在人民失業的時候,社會和政府的確負起過渡性的責任。雖然現在全球社會中,政府稅收不斷地減少,財政壓力越來越大,但這仍然是相當重要的職責。

    這種工作的變化和壓力,基本上就是資本主義在全球的發展所致。現在商場更如戰場,不但戰鬥位置上的人不斷更換,連戰鬥位置本身也不斷改變。金字塔型社會,現在快速轉成M型社會。中產階級快速流失。大家就只有兩類,不是有錢就是沒錢。過去有一些錢還不算貧窮,現在有一些錢也是貧窮,因為還是應付不了越來越昂貴的生活。

總而言之,我們社會生活的空間已經不是傳統社會型態,它可以是英國社會學家紀登斯(A. Giddens)所說的後傳統社會。資本主義的發展帶動工作形式與組織的快速轉型,同時把全世界各地的工作形式加速度地拉大。今天有些地方還在非常傳統地工作,有些地方已經進行資訊化的工作。這種工作的差異反映出來的就是貧窮的差異,早在一九九零年代,全球最富有地區與最貧窮地區之間的差距,已經擴大到二十比一。

    在紀登斯描述的當代社會中,還有一種貧窮的人。它叫做新貧階級。

以前沒有工作,可能是沒有工作能力,像身心障礙、弱勢族群或者沒有專長知識。現在這些因素可能通通沒有,但還是找不到工作。科技取代人力,工作位置越來越少。很多過去令人羨慕的工作,像醫生和律師,其實也已經飽和了。貧窮的意義已經改變了,就是因為工作性質的改變。

    現在要一輩子做一份工作,似乎也越來越不容易了。

    當學生在大學或研究所畢業時,所要找的工作仍然是一份專職的工作。這才是叫就業。

這個觀念並不容易改變。但如果我們願意參考上述對工作變遷的說明,也許可以慢慢的轉變。如果就業不是一種專職的工作,它可能是一種叫非典型的就業形式。它的主要特性為小型公司以及自我就業(small firms and self-employment)。比起過去的就業形式,以小型公司以及自我就業為主體的創意產業更具彈性、機動性、短期與季節性。它通常是自願的,當然報酬比較低。

這意味著同一段時間可能有多個這種工作。自己成立工作室,自己當老闆,接不同的案子。在歐美國家中,這種創意產業的就業人口可能已經超過百分之十。特別是在文化和數位的創意產業上,有時還跟觀光結合在一起。在倫敦,這不但是僅次於金融產業,甚至是主要往外輸出的產業。他們的創意在北京、上海、首爾和其他東南亞國家到處可見,這是一個非常有活力的產業。

    在今天全球社會的就業結構中,已經讓一輩子從事一份職業的情況有所改變。我們希望在工作上有所轉變,首先必須認識這樣的現狀。如果用過去社會的習慣觀念來思考工作的意義,那麼將面臨到轉變上的限制。

    但話說回來,為了生存而急欲找工作的大部分人來說,一份穩定的工作的確是重要的。他們的要求也不多,我們給他們的壓力也不應該太大。有很多人希望在地方政府中找到一份約聘的工作,甚至透過很多的關係來達成。應該先要有工作,這是對的。就如同前面所說的,人的生存和尊嚴應該先要照顧到。這是社會給我們的限制。

    對於有轉換工作能力的人,固定而習慣的工作對於他們來說也是一種限制。我在大學教書,雖然可以告訴學生一些專業和社會上的知識,也可以研究想研究的議題,但對於我來說,這工作就是人生的全部嗎?

人生當然包括工作、家庭、朋友和各種社會事業等等。但不同的工作會有不同的朋友和社會事業,他們都是在擴展你的人生視野。離開學校到地方政府工作,生命有了不一樣的旋律。人生只有一種旋律,生命不夠厚實。

    能有機會多握到眾人的手,聽聽他們的人生故事,的確感到生命變得豐富。有時候聆聽賣豬肉的人講講他的過去,農夫說人來世界上是遊玩的,自己也多有感觸。

    工作不只是謀生糊口的,而是自我和世界接觸的橋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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